所以张巡现在才会感到悲哀,感到伤痛。
他和他的国家,是真的失去了一个对国家满怀热爱的天才人物,可是这一切……又能够怪谁呢?
……
“恭迎张府君!”
一排排的下人迎在府外,如秸秆被风吹折,一排排地倾倒。
张巡飞身而落,脸上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坚毅与沉肃。
他往前看去。
张靖那张格外跋扈的脸,果然就立在人群之前。
“大兄!”张靖满脸堆笑地迎上前来,将手一扬,展现自己的杰作:“你看你是多么地受拥戴!你看咱们张家是什么样的声势!”
张巡并不理会他,从他身边走过,对着那些伏地的下人道:“诸位都去忙自己的事情吧。张巡没什么可看的,也并不值得迎接。”
“啧,你总是这个样子,无趣得紧。”
看着很快散去的人群,张靖撇了撇嘴:“大兄你万里逐杀,戮叛贼萧恕而后返,难道还不值当这些贱婢迎接一下吗?要我说,就是那满朝文武,也该在国境迎你呢!一群废物,连个丹都看不住!酒囊饭袋,国朝养他们何用!”
这话实在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一般人听都不敢听,他却说得很是自然,可见平时也没少说。
张巡不说话,继续往府里走。
张靖紧随身后,谄笑着道:“诶诶,大兄,六识丹弄回来了吗?”
“没有。”张巡道:“已经被萧恕吃了。”
“啊?”张靖一脸的失望:“那你出国这么久,白跑啦?”
张巡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张靖缩了缩脖子,很是委屈地道:“好吧好吧,那我再等下一颗六识丹吧。唉,他娘的,我运气也太差了,大好的日子里,遇上这档子狗屁倒灶的事。这么下去,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神临啊?”
旋即他又咬牙切齿:“这个该死的萧恕,贱奴之子!给了他那么多还不知足。竟贪得无厌,妄窥宝药,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什么身份!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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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已经结束了,就不必再说了。”张巡淡声说道。
他在张氏古老的宅邸里行走,却并没有寻到回家的安宁。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可蒙在心上的阴影,根本无法甩脱。
张靖急追几步:“欸,大兄,你走慢一点,我还有个事情没跟你说呢!”
不待张巡追问——当然他也知道张巡不会追问——他便乐呵呵地道:“你把你的郡守印借我使使呗?前几天我在春香楼,跟姓高的干上了!这口气我咽不下去,非得抽冷子整一顿这孙子不可!”
张巡猛然转身,险些与停步不及的张靖撞上。
而在张靖愕然的眼神里,张巡狠狠地盯着他,心中已是暴怒如狂!
自己为了维护丹国的秘密,在不赎城忍受屈辱,城外一坐就是四十天。
萧恕挣扎一生,奋斗二十年,最后只落得个丹毁人亡,身殒不赎城。
而张靖还只是想着窑子里的那点事情,只想着争风吃醋!
可他能够骂张靖没有自知之明,此生根本不可能神临吗?他能够骂张靖是个废物,完全不能跟萧恕比吗?他能说萧恕死得不值,死得不好吗?他能说丹国根本就炼不出新的六识丹了吗?!
他不能。
所以他如此愤怒地看着张靖,最后却只是怒斥道:“谁让你把下人都赶到门前去迎接的?我张氏需要这样的排场吗?你整日里花天酒地,无所事事,你的时间无所谓,但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计!他们去门前迎我,寒风里一等数个时辰,可他们该浇的花还是要浇,该喂的马还是要喂,该洗的衣裳还是要洗!他们是会敬畏我,还是在心里暗怨我!?”
张靖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道:“不就是这么点小事嘛,干嘛发这么大的火……大不了以后我不这么干了。”
张巡看着他,深深地呼吸了几次,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就这样吧。”
张靖小心翼翼地瞟着他:“那……郡守印的事?”
张巡面无表情地转身,摆了摆手:“自己去拿吧。”
“大兄!你太好了!”张靖喜笑颜开,冲着张巡的背影大声欢呼:“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
这一刻满心快活的他,并不知道。
兄长彼刻无法抑制的那一缕怒火,才是对他的情感。
可是已经抑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