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他用胳膊肘撑住身体,怕是会直接滚落台阶。
他胳膊上的伤好了之后,唯独留下了这样一块小小的月牙形的伤疤。
这件事,刘端记得清清楚楚,刻在骨里。
如今眼前这个何映的胳膊上,正是那月牙疤痕。
所以,刘端终于确定。
这哪里是什么何映!
他分明就是那个,贺日央!
一时之间,孤独寂寞了这许多年的刘端,终于再次见到了自己的儿时的玩伴,朋友,至亲,哥哥。
他压抑了多年的情感,顷刻之间,天塌地陷。
何映轻轻地拍着刘端的肩膀,就如安慰那年跌倒的弟弟。
“日央......你真的还活着......日央啊,朕.....还以为你早就死了呢......”
何映依旧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缓缓道:“没有死......没有死......不但未死......还活得好好的......这不,我又站在圣上面前了么?”
刘端这才擦了擦眼泪,平复了下心情,好奇地问道:“可是,当年贺家不是满门......”
何映惨然一笑道:“总有外出的不是么?出事的时候,我正好去街上闲逛......只是没想到,我前脚走,后脚整个贺府已然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等我回来时,只剩下了杂乱而破败的贺府,空空荡荡的......”
他虽然惨然一笑,但声音淡漠而平静,仿佛在讲着别人的事情......
“这怎么可能......贺氏四百余口,不敢说都有花名册,但像你......斩首之时,人数没有对上,就无人发觉么?”刘端疑惑道。
“呵呵......我也最初也不知道......那年我全家处斩之时,我还曾偷偷跑去法场,亲眼目睹了父亲母亲,阿姐他们,还有我好多的亲人,他们的头颅一颗颗地被斩下,堆积在断头台上,其下血流成河,那四百颗头颅......”
何映怪异的笑了笑,淡淡道:“就好像......好像就好像码得整整齐齐的......一垛的西瓜......圣上,你说,多有意思啊......”
“你......”
刘端赫然一惊,睁大了眼睛看向何映。
他依旧如风地笑着看着自己。
但不知为何,刘端却觉得原本如往昔一模一样的笑容,这次他看来,却多了许多,不同寻常的东西。
冰冷,漠然,甚至还有些嗜血。
“那是你的父母......日央你,难道就不悲伤难过么?”刘端轻轻地问道。
“难过啊......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难过,在哭泣......我流落街头,夜宿破庙......然后被满是呲牙咧嘴,血淋淋的人头的梦境惊醒,然后继续哭泣......日复一日,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我怎们能不难过?”何映平静而淡漠地说着,还微微地扭动着自己的脖颈。
“可是......难过有用么?哭泣有用么?”
何映霍然抬头,灼灼地看着刘端,眼中满是怒放的火焰,一如当年怒放的桃花。
“若是难过有用,哭泣有用,我的父母亲人能活过来,砍掉的头颅能长回去,我天天难过,天天哭!......可是,没有用!什么用都没有!除了昭示你的懦弱和胆怯!”
何映此言几乎是嘶吼而出。
“日央......”
刘端轻轻的唤了一声。
“不!贺日央已经死了!这世间再也没有那个贺日央了,有的,只是带着全族血仇和家国大恨的何映!”何映看着刘端,一字一顿,声音不高,但决绝如刀。
“小弟......我回来了,为了那些回不来的人......我要把原本属于我们的,被他们夺去,统统找他们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