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四章 般配

剑来 烽火戏诸侯 3874 字 2个月前

杨清恐点头道:“多半如此。崇玄署前脚刚收到陈平安的拜帖,后脚就得到了个山上消息,就在五天前,一位来自剑气长城姓陈的剑修,与太徽剑宗刘景龙联袂问剑锁云宗,一路登山去往养云峰,直接拆了对方的祖师堂。宗主杨确没有出手阻拦,客卿崔公壮与人起了争执,受了点伤,仙人魏精粹,都祭出了那把奔月镜,依旧在刘景龙剑下,身受重伤。不过这是因为崇玄署在锁云宗那边安插有谍子,所以比起其它一般宗门,要更早几天得知此事。”

皇帝示意国师坐下说话,榻上茶几,摆放有一只食盒,方格里装满了各色糕点,皇帝推了推食盒往国师那边,才捻起一块杏花糕,细细咀嚼,笑问道:“要是就在这里见他,是不是不太合适?”

杨清恐点头道:“陛下与他第一次正式见面,确实不用如此亲密。而且这里的诸多摆设器物……”

这位国师环顾四周,笑道:“会泄露了陛下太多的心思。”

皇帝好奇问道:“锁云宗这么大一个宗门,又在自家地盘上,竟然都拦不住两位玉璞境剑仙的渐次登高?”

“锁云宗一仙人一玉璞,地仙修士数量颇多,乍一看,可谓底蕴深厚,只是魏精粹和杨确各怀心思,貌合神离久矣,自然只会一盘散沙,纸面实力,从来虚妄,这是任何一座宗门的大忌。”

杨清恐侧身而坐,面朝皇帝,这位道门天君手捧麈尾,白玉杆上边篆刻有八字铭文,拂秽清暑用以虚心,落款二字,风神。

皇帝闻言后点点头,又拈起了一块糕点放入嘴中,慢慢咽下后,问道:“那就去你的崇玄署那边待客?”

杨清恐笑道:“是陛下的崇玄署。”

皇帝拍拍手,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流水的卢氏皇帝,铁打的杨氏云霄宫。

这个大逆不道的说法,其实在朝野上下流传多年了。不过不得不承认,崇玄署也好,云霄宫也罢,都是在他这个卢氏皇帝的手上,才得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云霄宫是典型的子孙庙,一家一姓好似世袭罔替,与那龙虎山类似。其实杨凝真和杨凝性兄弟二人,去了五彩天下,皇帝这边也是寄予厚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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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在崇玄署,卢氏皇帝见到了那位按约准时而至的年轻隐官,没有让皇帝多等哪怕片刻光阴。

其实真正有朝廷道官当值的崇玄署衙门,占地不多,皇帝款待那位青衫剑仙,就在崇玄署一处僻静院落中,院内古木参天,除了国师杨清恐和一位少年皇子,就再无外人。

陈平安跟随杨清恐步入院中后,拱手致礼。

卢氏皇帝早已起身等候,抱拳还礼,身边少年皇子则喊了声陈先生,恭敬行揖礼。少年起身后,望向那位青衫剑仙的眼神里,一满是好奇和憧憬,还有几分敬畏和崇拜。

陈平安这次来崇玄署,其实就三件事,首先感谢卢氏王朝对落魄山陈灵均早年走渎的开路护道,蛟龙之属的大渎走水,是会带走相当一部分水运的,对于卢氏这样的大王朝而言,这是实打实的折损,故而历朝历代的王朝藩属,对于路过辖境的走水一事,别说护道让道,只会刁难下绊子。再就是与卢氏皇帝讨论跨洲商贸一事,最后才是凫水岛的买卖一事。

谈来谈去,其实还是个钱字。

卢氏皇帝极为雷厉风行,对于走渎一事,没有任何客套,直截了当说如果不是灵源公沈霖和龙亭侯李源,与大源朝廷早就打过招呼,当时并不认得陈先生,是绝对不会放行的,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所以将来再有类似走渎,打声招呼即可,大源和所有藩属一律放行。至于跨洲买卖一事,先前在文庙功德林那边,杨清恐就已经与陈平安谈了个大概,所以今天皇帝直接拿出了一本册子,不薄,里边关于各类大源特产、山上货物的标价,详略得当,还有落魄山不同阶梯的抽成方案,将来与落魄山负责具体对接的户部官员……清清爽爽,陈平安翻阅起来,一目了然。

陈平安合上册子,笑道:“陛下有心了,落魄山这边没有任何异议。不出意料的话,甲子之内,我们就都按照这些既定规矩走。”

卢氏皇帝好像有些意外,“陈先生不再还还价?不然少去好些乐趣,喝酒都没个理由,崇玄署这边,可是珍藏了好些百年陈酿的三更酒。”

陈平安笑道:“陛下要是不介意,干脆就不喝龙宫洞天的三更酒了,我这里倒是有几壶自家酒铺的酒水。”

皇帝问道:“可是剑气长城的青神山酒水?”

陈平安哑然失笑,怎么像是自个儿在请这位皇帝陛下喝假酒?

没事,可以补救,陈平安取出了三壶酒水放在桌上,然后从袖中摸出一幅字帖,交给那个少年皇子,笑道:“是我家先生的字帖。”

少年脸色瞬间涨红,赶忙起身,双手接过那幅文生先生的亲笔字帖,道谢落座后,少年小心翼翼怀捧卷轴。

关于凫水岛买卖一事,很简单,杨清恐说崇玄署这边会书信一封给水龙宗祖师堂,属于大源王朝这边的三成,就不收了,就当是对陈先生此次大驾光临崇玄署的回礼。

各自喝过了青神山酒水,陈平安就打算告辞离去,少年突然轻轻扯了扯皇帝的袖子,皇帝开口笑道:“陈先生,在你看来,卢钧有无习武资质?”

这个问题自然多余,一个皇子的资质好坏,无论是修道还是习武,哪里需要等到少年岁数,再来问一个外乡人。

陈平安说道:“很一般。”

少年神色黯然。

陈平安又笑道:“不过习武与修行不太一样,也讲资质,也不讲资质,比如我当年习武资质就也十分寻常,只是练拳比较辛苦,如果你想要找个教拳师父,我可以勉强为之,但是你我双方,不算正式师徒。”

少年瞬间神采奕奕,练拳本来就是很其次的事情,找个牛气哄哄的师父才是头等大事!至于心目中唯一能够当自己师父的人选,曾经远在天边,如今近在眼前。

陈平安最后又送给了卢钧一本拳谱,说了些粗略的练拳事宜,卢氏皇帝与国师杨清恐对视一眼,都很意外,竟是一部手抄摹本的撼山拳,难道这位年轻隐官,与大篆武夫顾佑有那拳法渊源?

陈平安今天是在崇玄署大门口那边来的,也是从那边走的。

卢氏皇帝三人,一路送到了门口,看着那一袭青衫的御风离去。

皇帝轻声笑道:“之前想象了很多见面时的场景,可等到真正坐下来打交道,反而好像就没什么了。”

哪怕喝着酒,都像是在饮茶,甚至略显滋味寡淡。

杨清恐以心声提醒道:“陛下,不可掉以轻心,这才是此人修行的真正厉害之处。”

皇帝点点头,看了眼身边那个自己最器重的儿子,少年此刻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大源太子,皇帝收回视线,与国师笑道:“那就再在钱财上多看个几年。”

陈平安离开大源王朝后,御风极快,偶尔才会在夜幕中,遇到那些山下的灯火,放慢放低身形,从那些人间城池掠过,诸多景象,依旧来不及多看几眼。天地广袤,犹有好山诗不知。川流沦涟,与月上下,陋巷鸡鸣犬吠,市井夜舂咄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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