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腊月的风都静了。
在显金的话里,陈笺方清晰地听出了嘲讽的意味。
他却只能沉默垂眸。
正如冷茶,正如站在泾县店铺外的夜晚,正如他翻来覆去的心绪和患得患失的踟蹰,正如陈家族谱上显金的名字,正如...这幅画。
他不知如何解释,更不知从何说起。
三年孝期快过,他将从闲适的水底浮出水面,父亲的守孝期就像雨天撑在头上的油纸伞,伞下的他可以以悲伤为由,做尽平时不敢做、不会做也不能做的出格事——比如夜闯私宅,比如端着素汤面等候一整晚,再比如放肆自己靠近那团耀眼的光晕。
三年马上到期。
秋闱征战在即。
他的生活将回归沉闷的、孤寂的...充满别人希望的一潭死水。
世人所熟知的规则,似枷锁般如约上铐。
在麻木地戴好手铐脚镣的同时,他却只希望,死水之上的涟漪,可以停留得久一点,更加久一点。
几个瞬息后,陈笺方将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五指麻木,轻声开口,“母亲她并不知道我将画买回来了,她仍旧沉浸在卖出画的喜悦中——母亲依然欢喜,隐患被扼杀在微时,并没有人失落,这难道不够吗?”
显金深吸几口气,低头来回踱步,双手攥成拳,刻意压低声音,“是是是!你最厉害!你权衡利弊——你纵观全局——众人皆醉你独醒...”
“但你知不知道,你加价买回大太太的画——这件事本就在给你母亲难堪啊!”
这件事,有很多种解决方法。
先不提,画究竟能不能卖,只提在木已成舟的局面下,如何挽回影响...
是协商解决要回?
还是请大太太落一个笔名,而非真名?
还是模糊掉作画的时间?
这么多解决办法,他偏偏选了一种透露着凝视与倨傲的!
无论是哪种解决办法,至少应该改提前告知大太太段氏吧?毕竟是她的画,她的想法,她的决定吧?
而不是打着“不冒风险”“不立于危墙之下“的旗号,由旁人代替随意将大太太段氏的心血处置了吧!
从根上,这就是不尊重啊!
再挖深一点,这就是希望之星的“信我”俯视主义在作祟——他的意见与想法比他不认同的其他人都高级、都正确,所以他可以代替别人做主。
就像那盏凉茶。
可这世上,并非他以为的好,才是好;并非他所认清的真相,才是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