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恭顺道:“好在大阿哥是个明孝悌的好孩子。臣妾已命内务府备好香烛贡品,大阿哥会为哲妃祈福的。”
皇帝赞了一声皇后有心,拉着皇后入席,夹了几筷子鸭肉和鸡肉,又吃了几个饺子,见皇后吃了羊肝,又夹起一块甲鱼试了,许是吃不惯,微微皱着眉吞了。倒是四方笋酿羊肝多夹了几筷子,苋菜和鸡鸭也吃了些,最后小口小口地进了一碗鲫鱼汤。
皇帝对进忠道:“如今渐渐入秋,天却还是热,你去泡两盏麦冬水,那个去燥好。”
进忠依言上了两盏麦冬水,容音道:“多谢皇上。”
皇帝假装将茶盏放到唇边,容音这才端起茶盏,啜了一口。
忽听得紫檀木边座嵌黄杨木雕云龙纹屏风后传来一声闷响。
皇帝见皇后惊了一下回头看去,忽然道:“进忠,你去看看。还有,皇后,朕忽然想起,似乎鲫鱼不宜与麦冬同食,你方才进了一碗鲫鱼汤,还是让进忠换一样吧。”
进忠过去叱骂两句,沏了龙井茶上来,道:“一个宫女擦地,笨手笨脚撞了屏风,奴才已经说了她了。皇上,皇后娘娘,尝尝这明前龙井。”
容音道:“臣妾竟不知这些食物相克之理,还是皇上博学。”
皇帝干笑几声,低头喝茶。
送走皇后,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将金玉妍从云龙纹屏风后揪出来,大怒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金玉妍连滚带爬地跪到皇帝脚边:“皇上,毒是日积月累,皇后料定自己只吃一次不会有事,才敢如此!”
永璜却是从屏风后闪出,冷冷一瞥,跪下道:“皇阿玛,孟子有云,胸中正,则眸子了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皇额娘又不能未卜先知,岂能知道这是试探,而强装镇静?若真心中有鬼,即便知道吃一次无事,但见到这些菜,又听皇阿玛提起哲妃,自然会慌乱;
可皇额娘一派坦诚,全无疑虑,谈起额娘态度从容,分明就是真的不知食物相克之理!难道要皇额娘日积月累地把这些相克之物吃下去,真的伤了凤体,才能证明她是清白的吗!”
在这顿晚膳之前,他的心中还是有疑虑的。虽然稳婆和太医都说额娘难产,是因为生他时年纪太轻而损耗过度,再生第二胎时便气血不足,才导致难产,和饮食很难说有关系。
太医也说过所谓食物相克之说,虽然确有食药同源之理,但医书博杂,不同医书记载都有不同,甚至于相互矛盾,本就难有定论。
但毕竟根据自己查阅到的几本医书,那些记档中的食物的确有相克。他选择告发金玉妍,是因为他不能真的对皇帝直说自己怀疑嫡母,否则到时候无论皇额娘是否清白,他都得落个不孝罪名。
而只要金玉妍到了皇帝面前,由金玉妍说出猜测,就有可能由皇阿玛出面,与皇额娘对质。这样若是皇额娘真的不清白,他便能知晓仇人,为额娘讨得公道,若皇额娘清白,他便是告发金玉妍的功臣,在皇额娘那儿落了人情,也给了皇阿玛好印象。
可他没想到皇阿玛会选择用这种方式迂回试探。
他见皇后一无所觉,真的将那些书中所载的相克之物吃下,心中又悔又急,若真的连累皇额娘吃伤了身子,可怎么是好?一时失态,抬手撞了一下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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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的疼痛更是唤起了他的回忆。当年他被庶人乌拉那拉氏怂恿自伤时惶恐不安,是谁为他做主?他遭逢邪祟,是谁的手下拼死保护他?
皇额娘待他那样好,可为什么,他连皇额娘都不再全然信任了?
也许自从乌拉那拉氏蛊惑他开始,他隐约觉得,他虽是长子,也不过是后宫中嫔妃增加自身筹码的棋子;也许被送到和亲王府半年,和亲王明明精明却要作出荒唐样子的举动,让他担忧日后在嫡出的二弟面前如何自处;
也许回宫后,他看出了皇阿玛与皇玛嬷的明争暗斗,知道珂里叶特氏对皇额娘与永琏的陷害,看到自己的养母仅仅为了让她亲生儿子不背上争宠虚名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就把自己的心腹宫女赶走。
也许是这一切,让他开始怀疑,开始隐藏,开始不再坦诚,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暗戳戳地设陷阱,小心翼翼地试探,步步算计,权衡利弊。
而那时,他知道皇额娘其实已经看出什么了,可她还愿意问自己,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还愿意教导自己,为人应当光明正大。
可他还是没有做到这一点。
永璜咬牙道:“皇阿玛,额娘离开时,儿子虽懵懂,对很多事情已有记忆。额娘与皇额娘的关系是不甚亲厚,但皇额娘当年为嫡福晋,从未薄待额娘。
额娘离开后,皇额娘素来对儿子关怀有加,何况额娘不过有时言语直些,五弟生母庶人珂里叶特氏可是实打实试图谋害二弟后又想栽赃皇额娘,可她难产时,皇额娘依然尽心尽力,庶人珂里叶特氏进冷宫后,皇额娘对五弟的照顾,宫里多少人都看在眼里。
皇额娘又怎么会因额娘年轻时的些微冒犯就去暗害额娘和妹妹?再说皇额娘久居宫中,何曾读过什么医书!”
皇帝挑起金玉妍下颚,道:“皇后是很渊博,可医道药理,朕不记得她懂得。倒是你的陪嫁贞淑,她从前是医女出身吧?”
永璜悚然一惊,愕然看向金玉妍。
金玉妍也一愣,才道:“皇上怎么知道她是医女?”
说完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可她已然顾不得了,惶急问道:“皇上,贞淑,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
皇帝一手指向她:“朕成全你,你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他转向永璜:“永璜啊,现在很晚了,紫禁城该落钥了,你去杏花春馆住一晚,明日一早再回去。”就命进忠带他下去。
接着对进保道:“进保带人把这贱人给朕押入柴房,好生看管,着人将贞淑、张念祖等人押来,三日后召集后宫众人,一同看看这贱人的真面目!
朕即刻拟一道旨意,着礼部、兵部、刑部会同盛京六部,就四人馆伙同张禧嫔余孽试图谋害奉天府尹、张禧嫔余孽送间人入大内且试图谋害多名嫔妃皇嗣,还有今日玉氏贡女金玉妍陷害大清国母,以及当年谋害哲妃的旧案,一并问责玉氏,效法当年皇玛法问责玉氏王爷故事,要如今的王爷给朕一个交代!”
金玉妍听到这话,虽然对张禧嫔余党并不完全知情,也隐约知道这是世子的暗桩之一,这才真的慌了。
她如同被抽去脊梁骨般,伏在地上哀哀恳求:“皇上,臣妾认罪,臣妾认罪!求您不要牵连臣妾的母族,不要牵连王爷与世子!臣妾的母族对您一向忠心耿耿,别无他心!”
皇帝冷冷道:“别无他心?区区依附臣属之国,都胆敢谋杀本朝三品大员,陷害中宫,分明就是包藏祸心!朕不想听这些鬼话!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