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情景自然落在齐珩眼里,只是他面上波澜不惊,仍是跟在裴子孟身后慢吞吞地走着,每一步似乎都经过严密的计算,间距都是一般大,看着倒不像远道而来有急事的人,更像是在自己家里随意闲逛。
只有微紧的声线暴露了一丁点他的情绪:“不是说受伤了,怎么还跟兔子似的上蹿下跳?”这话指的便是裴宝儿了。
裴子孟虽然心里也承认,方才那个慌慌张张逃开的身影实在跟他记忆中的阿姐举止大相径庭,但这话他自己能说,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就不乐意了。
他站住回身侧望,语气轻佻:“呵,王爷倒是消息灵通得很,不知下官这东临城安置了多少耳目?”
齐珩却不看他,径直从他身旁走过,只淡淡道:“若无这些耳目,裴府尹的剿寇英姿可上达不了天听,更遑论这一年半以来的实绩了。”不等裴子孟露出一丝喜色,他又补了一句:“私开海贸的事情朝中已有人风闻上奏,你,最好适可而止……”
裴子孟闻言差点没跳起来,一双细长的眼愣是被他瞪大了两倍。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私开海贸了,东临又没有港!再说了,这两年不就是风调雨顺了点,我纳的税贡多了点,至于这样污蔑我嘛~”
听他一口一个我的,倒是把先前的下官抛到一边去了?
齐珩心中微哂,懒得跟他扯皮,扔下一句:“都这个点了,你不在府衙理事,反倒在后宅厮混,实在不像话!”
然后,直接使了个眼色,裴子孟就被他身后的几个侍卫“友好”地握住了胳膊,“亲切”地被送回府衙办公去了。宅子里见证了这一幕的仆从不少,除了临门张望的邱大婶,负责侍奉汤饭的几个小婢全都看呆了眼。
裴子孟的憋屈心情无人知晓,齐珩也不关心。
他循着细微的童言稚语,缓步走向内室,心中悬了数月的大石终于安然落地。
屋里陈设很简单,看得出来只是普通的客房,却临时增添了些精巧的东西,比如说,那顶崭新的、缀着鹅黄流苏的烟罗帐子,相比其他大件家具显得簇新而雅致的梳妆台,还有窗前小几上插着新鲜桃花枝的素瓷瓶,等等。
男人的思绪忽然飘得很远,这么些年来,他似乎只去过她的闺房一次。就那么一次,还只顾着争吵了,除了那只被他不小心碰落摔碎的梅瓶,其他的真是一点印象也无。
是了,那只瓶子似乎也是这等模样,脖子细长,肚子却大的出奇,还特别粗糙。当时的他觉得丑极了,她却心疼得不行,更是好些天没给他好脸色。
“你——”
女人的声音有些犹豫,踯躅,却还是咬着唇开了口。
他微微抬眼,看向那母子二人,仍是没什么表情,走过来自顾自坐下,然后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伤着哪了?严不严重?大夫怎么说?”见裴宝儿木着脸不答话,他才缓和了语气,又道:“既是要养病,就该行动端正些,带着孩子蹦蹦跳跳像什么话。”
裴宝儿眼角一抽,这话说的,她竟觉得他不像是原主老公,而是原主她爹了!
在他打量她们母子俩的同时,她也在快速地观察着他的反应。这人可以说是掩饰自己情绪的老手了,不过她直觉向来很准,起码她能分辨得出,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和看向小砚儿的眼神是不大一样的,都很复杂,只是,前者是欲说还休的那种,后者却带了丝审慎和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