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给我打!”
他们一齐涌上来,扬起手中武器。
苏明安余光瞥见,沈雪的身影躲在巷子缝隙,她恐怕想上演“英雌救帅”。
当年,17岁的苏明安,也遭遇了一模一样的情境。但当时可没有沈雪出手相助,17岁的苏明安孤立无援。
棍棒的阴影落下,学生们愤怒的神情越来越近,沈雪也已经蓄势待发。
然而,远处跑来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
“滚——滚开!!”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像石头一样的东西,砸了过来。
定睛一看,这些抛掷物,竟是一个个草编玩具。
面色犹如红土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跑来,抱着满怀草编玩具,一个又一个砸向这群学生,草编玩具里塞了小石子,砸得他们抱头鼠窜。
“——快滚!不要碰我儿子!!”男人大喊着,眼神凶狠如野狼。
苏明安回过头,灯光照耀在男人宽厚的脸颊,脸颊上有一个巴掌印。
赵卓忠,一个固执、啰嗦、不敢逾矩的人,一个谨小慎微、恨不得一辈子风平浪静、生怕招惹麻烦的人。他不敢支持苏明安走向艺术之路,不敢支持苏明安追逐梦想,一心劝人回归平庸。
他一辈子活得谨慎,对谁都谨小慎微、低三下四。只有别人打他的份,没有他还手的份。就连被菜市场小贩缺斤少两,和小贩杠上了,第一个退缩的也是他。
但他却冲了上来,毫不犹豫地,对着这群学生一阵狂殴。
“我让你欺负我儿子——我让你欺负我儿子!!!”他像一头受伤的野狼,不顾一切地拳打这些学生,不顾自己被棍棒打了多少下。
年轻力壮的学生立刻去推他,他摔了个屁股墩,手上仍然在疯狂地扔草编玩具。
“他奶奶的,快走!这是个疯子!”为首的学生被打了一拳,吐了一口唾沫:
“快走,走……”
“他不是个孤儿吗?每次家长会都没人来,居然有爸爸……”
巷口的灯光闪烁,今夜是朦胧的月。
青石板积着水,赵卓忠大口大口地喘气,直到目送这群学生跑远,他才收回虚浮的目光,汗滴顺着额头往下落。
手里,攥着一个变形的草编玩具。
“……你怎么来了。”
“刚从夜市回来,还没卖出一个,就被城管赶跑了,想着换个地儿卖,没想到正好看到你。你得罪人了?”赵卓忠擦了擦满是水渍的脸。
“没,他们主动来的。你脸上什么情况?”
“被地头蛇扇了个巴掌……不关你事,你好好学习就成。别掺和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影响了学习。”
“我带你去医院吧,你被打了好几下。”
“没事,我都注意着,是皮外伤。”
“草编玩具都撞坏了。”
“坏了我今晚再编。这几天我接你上放学,别被这群坏小子欺负了。”
“……”
“明安啊。”
“嗯?”
赵卓忠犹豫了一下,把手里唯一剩下的草编玩具,递给他。
“给你,礼物。之前你路过校门口橱窗的时候,不是看了那台水晶钢琴很久吗,我就仿造了一个……”
苏明安垂下视线。
男人手里的,是一台小小的草编钢琴,很粗糙,还变形了,比起橱窗里那台精致的水晶钢琴摆件,就像个丑小鸭。
但苏明安很轻地接过了这个草编钢琴,收进了怀里。
“现在我没办法给你想要的物质生活,我知道你很羡慕别的小孩……你相信叔叔,迟早有一天,叔会给你过上好日子的!”赵卓忠捏紧拳头,眼里满是郑重。
远方传来一声鸣响,是雷鸣。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雷暴雨。
极细的雨水落到苏明安额头,视野瞬间漫成一遍模糊的金黄,他侧过头,仿佛看到父亲站在巷口。
……父亲,你知道吗?你不用担心我了。
有人在爱我,我已经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了。
那些刚失去父亲时、一日三餐馒头泡水的日夜,那晚裹着被子独自过了一晚的除夕夜……
绮丽的金黄在他眼底里化开。
他捏着草编钢琴,轻轻说:
“我不要多好的日子,也不要多丰厚的物质生活。”
“赵叔叔,以后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没有地头蛇敢打你,你也不用被城管追着跑。我们很好的日子……会在后头的。”
这一刻的雨声是安静的。
赵卓忠的视线凝滞了一下,拳头紧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