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鹰一见景兰舟入内,个个脸色一变。王林最是沉不住气,霍然起身喝道:“好小子,敢这般大摇大摆便走进来,当真胆大包天!”马顺面无表情,道:“老三,咱们在人家府上作客,又放着三位道长在此,如此一惊一乍,不怕失礼于主人么?”王林对马顺向来忌惮,当下不敢多言,恶狠狠瞪了景兰舟一眼,悻悻坐回椅中。
马顺等人与雷畴天见过了礼,顾铁珊道:“怎么,王大人与我这位景世兄也是相识?”马顺缓缓道:“岂止相识,我几人同景少侠实是交情不浅。”顾铁珊哈哈一笑,道:“景世兄乃我叔父爱徒,亦是江湖上不可多得的后生隽才,诸位多亲近亲近。”
马顺冷笑道:“景少侠的本事马某早已领教多回,当真名不虚立。自从绳金塔下一会,少侠别来无恙?可没甚么头痛眼热罢?”景兰舟笑道:“在下多日不曾拜睹诸位大人尊颜,倒觉神清气爽,每日饭也能多吃两碗。”鉴胜道:“景檀越,在这儿你我俱是客人,何必贪逞口舌之快?我等今日非为檀越而来,得与居士在此相逢,也算有缘。”
景兰舟心道:“当日在南昌马顺见势不妙,抛下鉴胜而去,这和尚明明已被松筠道长制住,怎会又同三鹰混在一处?”想起苏枫楼说到松筠得罪宁王之事,不禁心中稍有几分担忧,问鉴胜道:“前日绳金塔下景某不过稍离片刻,返身即不见大师行踪,不知大师同松筠道长去了何处?”
鉴胜道:“当日贫僧与道长皆奉王爷之召,前赴王府清谈论道,宾主相得甚欢;其后贫僧便自行离府,未曾再见道长。”景兰舟暗道:“松筠前辈一直疑心鉴胜和尚害死西璧真人、偷学先天掌法,怎会与之相谈甚欢?这贼秃满口胡言。”见对方不肯相告,便也不多追问。
马顺轻咳一声,笑道:“素闻三位道长平日在武当山修真养性、仙迹深敛,不想今日在此相遇,马某荣幸之至。”明朝自太祖朱元璋起便崇奉北方真武大帝,其后朱棣于藩邸北平起兵靖难,最终夺取天下,更视之为龙兴之地。朱棣自称深受北方真武护佑,敕封武当山为“大岳太和山”,位尊五岳之上,命亲信重臣率领能工巧匠于武当山各处道家旧址修缮补葺,兴建宫观殿宇无数;又自四方征调数百道行高着之士至武当山上,择其德高望重者担任六品提点,住持各大宫观,派遣内臣、藩臣住山提督辖治,武当山于时声名极盛,实可谓天下第一仙山。然平日设醮度箓诸事,自有朝廷道官专任施行,武当一派身为江湖宗门,向以修真培元、习武炼气为旨,门下弟子甚少过问官事,也不与朝廷委派的吏员相交,可说是淡泊清静、不逐名利。
黄鹤等三道素不齿马顺人品低劣,云雁道人冷笑道:“马大人宦途通天、平步青云,听闻是王公公跟前当红的人物,不知前来湖广所为何事?”马顺知他暗讽自己投靠王振,笑道:“马某与顾雷二位堂主声气之思、素怀渴谒,今日专程前来拜候,以慰千里相望之情。三位道长是大大有名的仙山高人,听闻向来少涉武林中事,不想竟也在霹雳堂这等江湖帮会撞见,可见凡事皆是有缘法的。”
云雁听他竟出言反唇相讥,心中颇为恼怒。他师兄弟三人以黄鹤性情最为威严沉厚,故而当年得以接任掌门之位,寒鹭多年精修内家太极拳,亦深谙冲虚蕴蓄之理,唯独师兄云雁脾气火爆,眼里糅不得半粒沙子。他见马顺话中皮里阳秋,冷冷道:“武当派与霹雳堂既为武林同道,又是一衣带水,自然少不得走动;马大人乃是朝廷大员,我等山野草莽高攀不起。也罢,今日一同在此为客,贫道以茶代酒,相敬大人一杯。”言罢袖袍轻轻一拂,以内力将手边一盏清茶震向马顺面门。只见那茶杯去势甚疾,杯身在半空滴溜溜不停打转,杯中茶水却未溅出一星半点,众人见状心道:“武当内家功夫果然了得。”
眼见那茶杯便要打中马顺鼻梁,后者正欲抬手,身侧一股劲风袭来,那杯子在空中转了个弯,哐当一声稳稳落在马顺座旁方几,亦是不曾沾湿桌面半分。只见鉴胜朝云雁合十道:“我等不过叨陪末座,无意喧宾夺主。小僧斗胆替马大人接了道长这一杯茶,还望勿怪。”
云雁心中一惊,暗道:“这和尚掌力好生厉害,倒也不可小觑。”哼了声道:“我这杯茶明明是敬马大人,大师何以越俎代庖?”身子一晃,已自座中跃出,斜刺里一掌击向鉴胜。黄鹤眉头微皱,待要劝阻师兄,却是不及开口。
鉴胜见对方来势凶猛,知他是武当派的耆宿高手,不敢有半分轻敌,运起先天掌力向云雁攻去,只听啪的一声,两人俱是身子一晃。云雁叫一声:“好掌法!”脚下步罡踏斗,又接连攻出数掌,皆被鉴胜稳稳接下,只是云雁以单手对敌鉴胜双掌,仍显技高一筹。
二人交手了十余合,云雁见对方招式虽远不如己轻灵飘逸,但掌法厚重稳实,自己虽招招抢攻,一时竟占不到甚么便宜,且觉鉴胜掌力充盈、内劲绵绵,竟似是十分高深的玄门内功,不觉心下甚惊。他又与鉴胜对了两掌,眼见不能速胜,倏地拔出长剑,笑道:“大师掌法高明,贫道再请讨教几路剑法。”
马顺脸色一变,心知武当云雁剑术卓绝、久负盛名,适才以非己所长的拳脚功夫对上鉴胜的看家本领先天掌,这才一时不相上下,两人若要比试兵刃,后者决非对手,当即抽出佩剑将云雁来剑格开,笑道:“武当剑术天下无双,我们这些三脚猫把式,如何能入道长法眼?实实不敢领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