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信上滑落在地上,显露出其中字迹,司马运峰叹息一声,将其捡起扔进火盆。
如果说前两个月他还可以故意不去打听冯天养等人的下落,但如今是再也无法装作视而不见了。
上月那全城沸沸扬扬的新安县周氏父子案件,主办之人正是冯天养!
告示贴的满城都是,其出身轨迹也成了坊间热谈。
同名同龄,出海避祸,还乡报国,幕府献策,拜师臬台,出任一方。
加上那日追曾绾娘时见到的车马粼粼护送上任的官兵车队。
这....,这还用打听吗?
让司马运峰略感庆幸的是,冯云山死去多年,冯天养又未曾在太平军展露头角,即使是天国内部,知道冯天养姓名的也不多,只有执政的几位才见过冯天养。
一番犹豫之后,司马运峰先后唤来几名下属,将密令分头安排了下去。
军令如山。
这是当年冯云山教他的第一条军纪。
十月十一,冯天养意外接到了赵寒枫的来信,于是立即带上曾绾娘,在一队亲兵护卫下匆匆赶往广州。
进城之后,先到臬司衙门后堂领着曾绾娘见了师娘,然后来到二堂和师父叙话。
“看出来你确实辛苦了。”
苏峻堂看着自己两个多月未见的弟子,既欣慰又心疼。
这几个月虽说折腾的动静不小,但确实是有成效的,新安船厂现在已经具备了火炮和船只的修理能力,只是因为后续设备尚未到齐,没能正式投入使用而已,但相应的员工正在紧锣密鼓的培训之中。
宁肯人等设备,不让设备等人。
这句口号和“大干一百天,杀猪过肥年”一样,是叶名琛最喜欢的两句口号,为冯天养在其心中印象加分不少。
“此次让你回来,无非两件事情。”
“其一,采办军械。两湖团练现已有六万之众,所需军械缺口甚巨,本月初,前礼部侍郎曾国藩遣心腹持其亲笔信拜谒中堂,请求帮助采办军械,愿以四府厘金相抵。中堂已经允诺,安排立光兄在为粤桂两省团练采购军械时一并办理,此事由你经手。”
“其二,天地会暴动。接你信件后,我和立光兄立即多方打探,现已基本确信,晚稻收割之后,天地会将谋划第二次洪兵暴动,范围甚广。粤东,闽西、赣南、以及广西全境,基本都要受到波及,中堂忧心船厂安危,召你来询问布防措施。”
苏峻堂一边提笔挥墨不停,一边对着旁边端砚台的弟子嘱咐道。
“多谢老师提点。”
冯天养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不时望向后堂。
“你师娘不吃人,别担心。”
苏峻堂边小心翼翼的吹干墨迹,边调侃道,见冯天养回过头来,便继续开口:“
跟为师去一趟广东巡抚柏贵府上,今日是他父亲七十寿诞,柏贵在家中设薄宴遥祝,邀为师和立光兄前去赴宴。你正好趁此拜见一下中丞,也和巡抚衙门的属员们熟悉一番,日后须少不了打交道。”
冯天养知道师父这是在为自己铺路,忙不迭的小心应下,苏峻堂见他仍未反应过来,冷哼一声,干脆将里面事情挑开了说给弟子听。
广东巡抚柏贵是关外远支宗室出身,被咸丰帝四年间由五品官一路简拔至二品的广东巡抚,来给叶名琛做副手,圣眷正隆。
叶名琛碍于身份,不好亲自拉拢,于是授意总督府的属官们出面交好。
柏贵也乐意于此,毕竟叶名琛督抚两广也快五年了,天下岂有十年不调任之总督乎?
以叶名琛如今蒸蒸日上的功绩和满朝赞誉的清名,过个两年,最多三年估计就得调任京师,甚至有可能问鼎首辅之位。
柏贵想的明白,只要自己和叶名琛打好关系,继任督抚也是顺理成章。
于是便有了这一番遥祝酒宴。
听完这里边关节,冯天养心中毫无波澜,只有申遗二字。
真真就应了那番话,为了这碟醋,才包的这顿饺子!
小心翼翼的将苏峻堂刚刚写完的贺寿词装进卷筒,喊来衙门仆役备好轿子,冯天养伺候老师出了门,快步转回后堂给曾绾娘打了个招呼,然后在师娘的取笑声中落荒而逃,骑马跟上了苏峻堂的轿子。
到了巡抚衙门,又是一番热闹喧嚣。
即便只是四五个人的小宴,但赴宴之人的属员依旧将巡抚后院门口处站的满满当当,冯天养也位列其中,和一群之前未成某过面的所谓要员亲信们互换名帖,然后序齿论交。
好在赵寒枫的属员和冯天养颇为熟稔,此刻见到他前来帮着介绍一番,减少了不少尴尬。
那边酒宴,这边属员自然也饿不着,吃饱喝足之后,柏贵一手挽着苏峻堂,一手挽着赵寒枫,亲切的将两人送出门外。
苏峻堂看见刚从人群中挤过来搀扶他的徒弟,于是趁机向柏贵介绍:
“正要向中丞大人禀报,这便是刚才宴间提到的劣徒冯天养。”
冯天养赶忙上前拜见,然后站回苏峻堂身侧。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柏贵眼睛一亮,自打来了广州,已不下十次听到这个名字,此刻见到真人,认真打量一番。
见冯天养虽然面貌一般,但神情坚毅,皮肤黝黑,目光深邃,整个人的气质犹如破土之笋般有一种昂扬之态,颇为赞赏的评价道。
“劣徒而已。中丞大人谬赞。”
苏峻堂话虽谦虚,但脸上颇有自得之色,随后再次拜别,带着冯天养离开巡抚衙门。
回到臬司衙门的冯天养和曾绾娘互相说了下各自今天的见闻,情知对方都无事后,两人各自睡去。
原先的小院早就退了租,因此两人只能暂住在师父家客房。
第二天一早,冯天养依旧早早起来,活动活动身体吃过早饭,跟着师父来到总督府,这次不再用排队等候了,直接被领到了后堂水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