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明月胸口堵得差点顺不过气来,脸上的笑容猛然僵硬,紧接着消失,一种沮丧的表情迅速浮现在脸上。
柯扁台曾对她说,有些文字在公司里只有他与她能写,其他人写不出来,这算是间接肯定她的专业能力。然而自己一个月拿到手的工资,却远不及李依依的一半。
在影视公司时,两千元左右月薪几乎没有加班,就算有也是补加班费或是调休。如今在广告公司,哪怕做得好,拿的工资还不如别人。颜明月原本对工资待遇就患寡,这会儿让她知道,原来还如此不均,整个人瞬间就像一个瘦子被如牛壮实的拳击手狂揍成肉饼。
颜明月不再作声,只是垂头丧气地跟李依依一起上楼。电梯一路上升,颜明月的心情却跌落到了谷底,此刻感觉上班比上坟还让人丧气。
她曾经坚定的以为,专业,是行走职场的底气,也是让她走得更稳更久的基石。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别人有肉吃,可她连汤的影儿都看不到。不对,应该说连有汤这回事都不知道。
红河水城是公司里唯一有提成可拿的项目,平时的工作内容与其它项目没有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负责这项目的人有更多钱拿。
这项目被柯扁台安排给在颜明月之前入职的姚娜娜,以及之后入职的李依依做。哪怕在柯扁台眼里,她们的水平都不如颜明月,哪怕行业内早有人说,颜明月的水平在云州不错,他却始终不让她碰这个项目。
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轻松挣钱的事总是轮不到她。
此前所受的各种委屈,加之如今因为工资导致的心理不平衡,让颜明月对奥田愈加反感,对柯扁台的厌恶愈加强烈,她感觉内心的愤怒已经到了爆发临界点。
其实钱是老板自己的,想给谁多点,想怎么花,那是他的自由,但不是所有人都会为他的所谓自由而无怨无悔付出。
想让别人有独挡一面的能力创造经济价值,又想让别人充当提线木偶任其摆布,以此满足各种欲望,但就是不舍得给钱。真的是有鸟的地方屎多,有渣的地方事多。
颜明月想不明白,自己做事踏实,能力不差,为什么柯扁台要如此不公平。连着几天,她都将情绪挂在脸上,看见柯扁台时,整个人的脸色可以迅速从晴空万里切换成狂风暴雨,都不屑于看他一眼,顶多翻上一个白眼。
柯扁台不傻,自然看得出来。他很生气,颜明月整天冲他黑着脸,对其他人却一如既往态度友好。
自颜明月进公司以来,柯扁台没有在她身上体会到手握大权的快感,这一身反骨的女人越来越不听话,需要使劲敲打了。
早上十点多钟,柯扁台慢悠悠地来到公司,走到策划部门口停下来,往里边看了一会儿,然后说,“明月,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颜明月没吭声,头也不回,只是眼睛看着屏幕敲击键盘写稿子。柯扁台说完话,盯着她的背影数秒钟后,带着不满走进他的办公室。
李依依看了看颜明月,小声问,“你不过去吗?”
“在写东西。”颜明月紧盯着电脑屏幕,大声冷漠地回答。
过了十分钟,颜明月才慢吞吞地站起来,用小腿将座椅往后一撞,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依旧是黑着脸,走进柯扁台的办公室,然后顶着一身倔强,站在门口不说话,双拳紧握着,眼睛看向窗外。
颜明月已经做好拍桌子走人的准备,自然也不想再装什么礼貌。
在柯扁台那张堆满了横肉与褶子的大糙脸上,短时间内,轮番甚至同时呈现出贪婪、淫荡、嚣张、阴险、恼火几种表情,在那副不知是近视还是老花的眼镜背后,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在颜明月身上快速扫来扫去。
“坐吧,先把门关上。”他边说边在心里盘算着,要怎样跟这个女人沟通,才能把她永远拴在自己身边。
柯扁台觉得,要掌控颜明月,就要打击她的自信心,改变她的认知,如果能够因为这一番教育,令她战战兢兢的害怕失去这份工作,那目的就达到一半了。她找工作已有很长时间,一直没离开奥田,说明自己公司还是有优点的,柯扁台觉得这是拿捏颜明月的软肋。
不咸不淡的问了各项目的工作进度后,柯扁台扶了扶眼镜,努力瞪大那双小眼看着颜明月,他的神情中透着狡诈,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欲望。
“一个人的能力就好像一个水桶,是由最短板决定的,你其它方面的水平再高,你的情商太低就是不行。”柯扁台说完这话,目不转睛地看着颜明月,却依旧只看到黑着的臭脸。
颜明月不说话,只是双手插兜,一副心不在焉地样子,一会看着地板,一会又看向窗外。
她在心里嘀咕起来,你眼里所谓的情商高,就是要热情回应你的言行与需求吧。我自问平时在同事面前也算礼貌友善,更没有直肠子地去说什么伤人的话。什么狗屁情商,你不就是想要别人跪着舔吗?
平时根本不让我出去见客户,捂着行业里各家公司的信息不让我知道,几乎每次下班跟人有约,都能让你以各种理由被加班。不让我跟别人往来,还情商,合着我的高情商就是要专为你服务?不瞧瞧自个啥德性,给那点工资,本来就超量做工作了,还想要高情商。
我各方面都做到无可挑剔了,还会在你这既小又破的烂公司,没照过镜子吗?少拿情商说事,真正的高情商,应该是不委屈自己的同时善待别人。你只想让别人受委屈,让人对你爱心大泛滥,对你有好处的全都想要,对你没好处的全都踢给别人,想得可真美。
想到这些,颜明月给气得连翻了几个白眼。她阴沉着脸,却依然不愿说话。
柯扁台见颜明月气鼓鼓地翻白眼,觉得很幼稚。他轻蔑地扬了扬嘴角,继续说,“其实工作和生活是一体的,工作就是生活,生活就是工作。”
颜明月心里很冒火,她怒目直瞪柯扁台,只见他也在看自己,两人目光相碰后,他的眼神开始飘闪避开。
感觉柯扁台有些心虚,这像是做了啥亏心事的表情。她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想达到什么目的,只知道在公司其他同事都不加班的时候,他让她加班;并且还多次在她面前说过或暧昧或下流的话。
颜明月跟柯扁台谈话时总是很头疼,他的每一句话都让她禁不住要在脑子里快速过一遍,拆解他话里话外的意图,是试探、迷惑,还是洗脑……这样强烈的警惕感与不安,在面对别人时是没有的。
柯扁台很恼怒,颜明月总摆张臭脸给他看且不说话,这让他的计划无法很好实施,必须刺激她。于是又一番威胁脱口而出,“我这里给工资不只看能力,还看能不能给别人带来快乐,利益是靠自己争取的。你想要什么心知肚明,要怎么做难道还要让人教吗?这么大个人了。”
柯扁边说边用那猥琐目光在颜明月身上扫来扫去,玩味地打量着她,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欲望,像打量一只即将到手的猎物。
柯扁台眼里的颜明月,此时正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小学生。这让他很开心,觉得目的应该很快能达到。
原本朝窗外看的颜明月收回视线,再次狠狠瞪了柯扁台一眼,目光相撞,他眼神又飘忽躲避,迅速将脑袋低垂下来看桌面。
柯扁台这番话让颜明月想起以前,他拿着色情光碟让她剪辑这事,又是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她带着满脸怨气与满腔怒火,瞪着柯扁台那张夹杂着狰狞与猥琐笑意的脸,他那冰冷眼镜片背后,如饥似渴的眼神里,除了欲望,就是邪恶。
颜明月不愿说话,心里却是千万只愤怒嚎叫的野兽在奔腾。
分明是柯扁台将本属于她的利益夺了去,如今却一副等着她求他,求爽了就开恩给点甜头的无耻丑态。
一个破公司的小老板,没有钞能力只有渣能力,却自负地等着别人跪舔,浑身上下都透出没有被知识和智慧污染过的原生态。在奥田,既要能力出众,又要识趣做小伏低,还要懂得如何跪着舔老板。
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颜明月在心里骂道,雇佣关系本就是各取所需。你那1500一个月的工资,支付的不过是我做文案策划的劳动力价值。况且我平时还额外做了设计与动画的工作,这份劳动是你白嫖。你还想要什么狗屁快乐,提供个狗屎情绪价值。
利益如何争取?如果想要情绪价值,先看看自己出不出得起价格,配不配拥有。你嫌弃我性格内向,没有高情商,不懂迎合领导。
狗屁的情商,不就是想要舔。喜欢要舔,就找能舔的去。给一份牛马的工资,却想把权、钱、色的价值都变现。
我来上班,是靠专业能力挣报酬的,不是来卖笑的。
我认真工作且做得不差,你眼睛是瞎了吗?是想让我跪着求你给加工资,然后享受施恩的快感,以及等我报恩吗?言下之意是说想要钱就得舔?不舔就不让我好过?有的人当了个小老板,就拿自己当土皇帝了。
我都没跟你提加工资呢,你倒犯贱想让我求你,就你给那点破工资和臭德性,还想玩潜规则?嘴上不说人话,脑中不想人事,胯下发情似公兽。别说1500那点工资,就是再加个十倍百倍,你也配不上。
我努力让自己在工作上做得比别人好,就是为了不必跪下来舔。如果问为什么不愿抱大腿,答案是你的腿不够粗,且脏,瞧不上。
颜明月正在心里万兽奔腾,柯扁台看她没反应,便继续趁热打铁说道,“其实在公司里刘申的工资比你低多了,只有八百,以前在公司实习的小吴都没有工资。”
雷人之语的背后,不过是铜臭气息的弥漫。
颜明月就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胖到稍微动一下,身上的肥肉都要打颤的老板继续演戏,心里又开始新一轮暗骂。
你拿最低工资的人跟我比,拿不能独立负责项目的人跟我比,刘申不过是个刚毕业,啥都要人教的菜鸟。你怎么不拿在我之前与之后进公司但工资都比我高,能力却在你眼里不如我的人比?还有小吴,不要钱被你白嫖,竟然还说得理直气壮,你这一身肥膘,不会都是靠这种方式养出来的吧?
颜明月有识别人渣的眼力,却没有对抗人渣的能力,毕竟人渣可以毫无下限,以卑劣手段对她行各种无耻之事。
柯扁台看颜明月还是不说话,以为她正在做激烈思想斗争。他企图从她脸上解读出或战战兢兢,或惶恐不安,又或是已在要不要顺从他的边缘动摇,但这个女人此刻的表情让他依然琢磨不透。
柯扁台原来的笑容突然消失,切换成带着不屑与威严交杂一起的表情,“你进公司这么久,现在也成老油条了,年轻人要有大局观,不要总想着拿多少工资,要看自己有多少能耐,要先充实好脑袋再看口袋,要端正心态,不能给多少钱只干多少钱的活。”
柯扁台的话音刚落,颜明月的满腔怒火顿时直蹿脑门。这番在她看来带着侮辱性质的话,瞬间成为导火线,一个炸雷在头顶天崩地裂般炸开。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偏偏这货又煽风点火地继续恶心人,她被彻底激怒了。
过往所有的委屈与怨气在这一刻爆发,颜明月蹭地从沙发椅上站起来,一个箭步冲到柯扁台的正前方。“啪”的一声,右手掌重重落在大班台桌面上,把柯扁台惊得顿了一下。
柯扁台很懂得如何激怒颜明月,但他的愚蠢行为只会把刻意激怒背后的目的越搞越糟。
“你给,给我多少钱了,我干了多少,少活,真他妈瞎了眼,我吃不起你这碗烂,烂饭,辞职!”
已经被气到结巴的颜明月骂完直接冲到门口,用力拉开门。柯扁台眼神里迅速闪过一丝惊慌,强装出的镇定语气中明显有些焦急,“别走啊,既然说开了,回来继续说,我看人很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