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巴尔高在苏瓦松教堂上升起了三色旗,国民自卫军都在忙着庆祝胜利。只有我的头脑最清醒,我知道这还不是庆祝胜利的时候,我们在市区的起义军急缺弹药。所以我就单枪匹马的往弹药库冲去。
军火库的大门紧闭,但是这难不倒我。我向后退了几步,然后一阵助跑,随后身姿矫健翻过围墙。我一只手举着手枪,踩着那双比钢铁还硬的靴子走到军火库守兵的面前。我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恐惧与不自信。
我知道他们其实并不是真心支持波旁王室的,但是他们干了这份工作,便要尽这份职责。如果他们放下枪,他们担心会被我们袭击,也害怕会被指挥官枪决。可如果不放下枪,他们又不想与起义军发生冲突,更不想因此丢了命。
我懂得他们的忧虑,所以我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宣布中立,我便可以在拉法耶特将军面前保住他们的性命。守兵们相信了我的话,还带着我前往了苏瓦松军火库驻军司令里尼叶尔子爵的办公室,我把枪拍在他的办公桌上,要求他交出弹药。
里尼叶尔子爵一开始并不愿意,但是当他发现自己已经指挥不动手下的士兵后,他只得硬着头皮命令副官打开军火库大门,交出弹药。
我带着弹药回到巴黎后,拉法耶特将军亲自接见了我,他还告诉我西部旺代地区的反革命复辟气焰嚣张。我听到这個消息心急如焚,所以又一次自告奋勇,要求到旺代去作实地调查,试图在那里组织--支国民自卫军,镇压复辟势力……”
亚瑟听到这话,挑着眉毛问道:“亚历山大,你从前可没说过还有这么一桩事情。”
大仲马打了个酒嗝:“我不说是因为这次行动是保密的,就像你在警务情报局干的活一样。那年的八月十号,我带着拉法耶特将军给我的委任状,以特派员身份踏上了通往旺代的旅途。然而,我越接近旺代,保王党的势力就越大,我发现那里没有一个地方挂三色旗,而且到处都回响着‘查理十世万岁,波旁万岁’的口号声。
在这种危险的环境下,我认为想要在当地组织起一支忠于共和理想的国民自卫军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并没有急匆匆的赶回巴黎,而是留在当地坚持调查了四十多天。等到返回巴黎之后,我出于对共和理想的忠诚以及这种理想赋予我的天职,将这些天在巴黎的见闻编成了一份名为《旺代札记》的报告,提交给了拉法耶特将军。
我在里面提出了许多建议:比如说,为了避免引起资产阶级的不满,现阶段应该放弃在旺代组织国民自卫军的计划。除此之外,我们还应该多多开辟道路,在西部建立起通讯联络,防范那些怀有复辟情绪的教士,并且取消某些异议贵族的年金,等等。”
路易听到这话,带着酒晕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笑容,他搭着大仲马的肩膀大笑着:“亚历山大,想不到你干特务的时间居然比亚瑟还早。”
亚瑟也抿了一口酒,头也不抬的开口道:“亚历山大,原来你也是个条子,而且还是条子里最低贱的那一种——专门搞情报的,就像我一样。现在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你从前对这段经历绝口不提了。”
大仲马借着酒劲儿反驳道:“亚瑟,我和你可不是一回事!”
“是吗?”亚瑟揉着太阳穴想了想:“建立情报网络不就是收买线人和叛徒的艺术化表达吗?防范教士、取消异议贵族的年金不同样是限制言论和人身自由吗?”
大仲马极力争辩道:“那怎么能一样呢?你那么干是为了挣钱、为了生活,而我是为了高尚的理想。”
“喔……”
亚瑟两只手搭在大仲马的肩膀上,他的眼中闪烁着感激的光芒:“感谢你的理解,亚历山大,原来伱也知道我这么做是由于生活所迫,而不是因为我的理想就是干这个。但是作为你的朋友,我建议你换个理想,如果你的理想就是干这些活,那这理想未免也太肮脏了。”
大仲马闻言,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以致于舌头都打了结,他吧唧了两下嘴,旋即回敬道:“亚瑟,依我看,你就不该干什么外交官,而是应该去选议员,你这张嘴天生就能把白的说的黑的、黑的说成白的,咽气的驴子都能被你气活。我看你在棺材里躺了三天突然又坐起来了,多半是因为不论天使还是魔鬼,都觉得你这家伙实在是多嘴多舌,所以天堂和地狱将你一并拒收了。”
大仲马的话刚说完,亚瑟的耳边便响起了掌声。
红魔鬼一手提溜着一个酒瓶子,嘴里还叼了根雪茄,一边吞云吐雾一边附和道:“说得好,亚历山大,我赞同!”
而亚瑟对大仲马的评价则不置可否,他又坐回了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委婉的提醒道:“天堂和地狱都拒收?拜托,亚历山大,我可不是埃尔德。至于选议员,在我弄清楚夫人们的奥妙之前,多半是没什么希望的。在这方面,不论是本杰明还是梯也尔先生,都比我要出色的多。喔,不过我觉得巴尔扎克先生或许有希望追上他们俩,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在这方面已经深入研究了非常多。”
“巴尔扎克?”大仲马虽然脑袋晕乎乎的,但是他依然捕捉到了这个与他素来不对付的阴险小胖子的名字:“他怎么了?”
亚瑟耸了耸肩,他自顾自的倒酒:“亚历山大,你非要我把事情讲的那么明白吗?在非必要的情况下,我不会泄露任何人的隐私,这是一种身为情报人员的基本职业道德。”
虽然亚瑟这么说,但是大仲马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大仲马的呼吸中都带着酒气,他一屁股坐在亚瑟的身旁,搂着他的肩膀强调道:“亚瑟,你他妈不能这么对我,你忘了我们的友谊了吗!”
“友谊?”亚瑟慢条斯理的倒着酒:“你难道指的是,那天晚上在伦敦塔下,我但凡晚死一秒,那颗把我心脏打爆的子弹就会是你发射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