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理智和情绪是各自独立的。

理智上她把苏淮当朋友，感情上却没有太大的起伏波澜，很奇怪，也很难搞。

现在，借着集体环境和群体力量，终于让她心生强烈波动，这就意味着苏淮的努力方向是正确的，只是需要更多时间和更多细节罢了。

我缺时间吗？不缺。

我缺细节吗？不缺。

哪怕一次只涨一点好感度，只要不掉，半个月升一级，那也不慢。

苏淮想明白要怎么和她相处了，于是一句废话都没有，捧起她的书，招呼她走人。

“走吧，我帮你把书带回家属区，然后你自己去511寝室熟悉一下，接下来的时间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嗯。”

顾久玥轻轻点头，安安静静起身，向丁奕等人挥了挥手。

“大家拜拜。”

然后，班级里马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告别声。

不止是511寝室，好多女生都主动和她告别，男生们也各种凑热闹。

苏淮笑道：“大家很喜欢你，感受到了吗？”

“嗯。”顾久玥点点头，客观评价：“氛围比我高中时念的贵族学校友好得多。”

苏淮不报任何目的的与她闲聊：“贵族学校是什么样的环境？”

“唔……想交朋友的特别功利，不想交朋友的各种攀比，发自内心的友好特别少，出类拔萃的人本质上都在独来独往。”

顾久玥难得讲了一个长句，叫苏淮非常吃惊。

“你真会总结，我一下子就感觉清晰了，好像亲眼看到了你们学校的生态环境。”

苏淮可不是胡吹乱捧，而是真的觉得她的视角宏阔精准。

普通18岁女孩回答这种问题，基本会从“好坏”出发。

再聪明一点的，可能会从“贫富”出发。

最成熟的，可能会从“父母阶层”的角度去看待校内生态。

而她，直接从“心态”来高度概括，层次已经高到了同龄人很难听懂的程度。

因为她只描述了表象，不但整个逻辑链条有巨大跳跃，甚至文字本身也省略了太多。

比如“出类拔萃的人本质上都在独来独往”这句总结，精简到了极致。

事实上，贵族学校里特别出类拔萃的人基本都是众星捧月，生活中很少独来独往，不管是学习特别好，亦或者家世特别好，周围都会环绕着一群“朋友”，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小圈子。

但在顾久玥眼中，那些出类拔萃的人“少有发自内心的友好”，本质上都是一种“独来独往自给自足”的心态。

众星捧月是表象，独立才是本质，她对此看得非常透彻。

有没有可能是苏淮想得太多，做阅读理解走火入魔？

不大可能，因为跳跃的逻辑也有逻辑。

苏淮为了确认，又追问了一句：“所以，像你们那种贵族学校，同龄人很早就认识到‘自身能力才是根本，朋友人脉只能锦上添花’的道理了？”

“嗯。”

顾久玥嘴角轻轻一勾，声音也稍微有些起伏，心情很愉快。

——因为和苏淮沟通很顺畅，不用太费力气。

苏淮眼见她没有再解释的意思，只好替她总结：“所以努力的人都特别努力，专注自身成长，不怎么交朋友。

不努力的人没什么价值，不值得拉拢，只能和同样的狐朋狗友抱团玩耍……

在你们学校里，交朋友都会先考察一下背景和性格，初衷就很功利？”

“对！”

顾久玥重重点头，然后莫名其妙的靠近了苏淮一些，咔吧着清澈的大眼睛看着狗淮侧脸。

突然夸了一句：“你好聪明！”

苏淮头一次有种汗颜的感觉，摇头拒绝了迷魂汤：“没你聪明。”

他从那么大年纪重生回来，又开了挂，现在也只是将将跟得上顾久玥的思路而已。

可想而知，在真正同龄的年纪时，两人之间存在着多么巨大的差距。

富二代所受到的家庭教育啊……啧啧！

当然了，个人天赋仍然很重要。

如果长期关注那些活跃在互联网上的富二代，比如王思聪、何猷君、方圆、周扬青、秦奋、蔡旺家、张康阳等等，其实就能明显感受到能力上的区别。

家庭只能决定基础高度，上限始终是由个人能力来开拓的。

而顾久玥的个人素质，在所有二代里也属于拔尖。

要是没有因病耽误那么多时间，她到底能够取得多大的成就，苏淮想都不敢想。

但现在……

你是我的了……我的小金矿！

“所以你不喜欢交朋友，是因为不喜欢他们的功利？”苏淮继续往深了聊。

“嗯。”

顾久玥轻轻点头，平静回道：

“我家里人倒是总鼓励我多交些朋友，但是那些并不纯粹的关心并不具备温暖，反而带着一些奇怪的恶意……他们总是那么一厢情愿。”

好吧，这是一个被悲伤浸透了的灵魂。

苏淮感觉自己好像找到她对外冷漠自我封闭的原因了。

狗淮敏锐的问：“你是不是很讨厌医院？”

顾久玥惊讶抬头：“怎么猜到的？”

狗淮怅然的叹了口气：“久病床前无孝子啊……你看到那一切的时间太早了……”

“……”

顾久玥不吭声了，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她第一次流露出如此强烈的震惊。

她感觉苏淮这人有点邪性，又同她具备一种奇妙的默契，好像能够察觉到她心里最真实的情绪。

沉默好久，她终于开口。

“我确实看到过很多生离死别，其实死亡不是最可怕的，而是……那些叫人麻木疲惫的事。”

苏淮侧过头去瞥了她一眼，然后以一种轻描淡写好似闲聊的语气说道：“你看到的东西确实是真实，但那种真实往往只发生在人生的最后一段路上。

而你实际上正处于人生刚刚开始的阶段。

家人劝你多交朋友，不是一厢情愿的以为那些朋友能帮上什么忙，只是希望你能够把注意力集中在当下的阶段，感受到这个年龄应有的快乐。

贵族学校的同学不够真诚又不是你的错，咱们大数据班的同学不是愚蠢得很清澈吗？

既然你分辨得出来，那就挑一些志同道合的人去交朋友，其余带着小心思的人不要搭理，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哈！讲得真轻松！”

她讽刺了笑了笑，情绪终于泛起波澜。

“什么样的人算是带着小心思？你对我这么照顾，不也一样带着小心思吗？”

真聪明！

苏淮没有以为自己能够一直瞒过她，心理异常，偏向自闭的少年少女，往往比常人更加敏感。

再加上她的特殊经历……

苏淮没有狡辩，只是懒洋洋的回道：“最起码我不图你家产，也不图你美色，你那么聪明，不如猜猜我到底揣着什么小心思？如果你能猜对，我就无条件答应你任何一件事。”

“我不感兴趣。”

关键时刻，顾久玥又缩了回去。

苏淮的诱敌之计失效了。

不过他也没怎么失望，今天能够聊到这种程度，其实早已经出乎最开始的预料了。

不急，能破防就好，来日方长……

“那算了。”

苏淮懒洋洋的一抬下巴：“前面带路，我不知道你姥姥家怎么走。”

明明是一句很正常的话，可是顾久玥听着就感觉怪怪的，心里悄然浮起一缕烦闷。

你这人……怎么一会儿认真一会儿惫懒的？

“苏淮，你有点讨人嫌了。”

她很认真，但是苏淮却笑得满不在乎：“为什么？”

“因为你惹我不开心了。”

“那我能不能用什么东西把你哄好？”

“我不知道。”

“那我不哄了，反正最迟明天你自己就好了。”

“你是不是以为你很了解我？”

“那我有没有说错？”

顾久玥抬头，气呼呼的和苏淮对视了3秒，然后忽然丧气垂眸。

“没有。”

狗淮洋洋得意的挑挑眉：“瞧，你的新朋友还是很了解你的。你就是早没遇上我，否则内向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