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夫子。”盼兰眼角湿润,语气哽咽,“你不是我,你不知道那些人骂的话有多难听,我听了将近七八年,我娘她听得更久。我和村子里其他家的姑娘相比差在哪里?论能干,论本事,论相貌,我都不差,但就是没有弟弟,所以才不断地被人欺负。在乡下,一个家中要是没有儿子,那是会被人耻笑的,连死了都不得安宁;要是女孩没有兄弟撑腰,便是出嫁了也没有好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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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都是谁说的?”泻露听了只觉得滑稽,男丁的确重要,但即使没有男丁也不关其他人什么事,顶多关起门来说两句,每日里忙着挣钱营生,谁会整天关注别家,何况这世上也不是没有女户。
盼兰微低着头,眼泪滚滚而落,“谁都是这么说的,我爹我娘,我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家里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村子里的人也都这么想。”
泻露深吸了一口气,“这样,我回去和姑娘说,想法子让你们一家搬去县城里,只要离开了村里,日后不再往来,就没有那么多人说闲话。你和你妹妹再努力读书,学个手艺,怎么都比现在好。”
盼兰后退两步,双手交缠在一起,摇了摇头,“远离了村里人,也还有亲戚会说,只要没有弟弟,他们就会一直说。”
饶是泻露再好的脾气这时候也有些生气,但看着眼圈红红的盼兰,她还是忍着道:“那你是怎么想的,难不成就真的和这个男人定亲成婚,然后再过继一个兄弟来好给你们几姐妹做靠山?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夫子,你不曾在这些地方生活过,你也不知道他们的话有多伤人,我在书院读书的时候就幻想过,要是我和你们一样生活在京城该有好?哪怕不在京城,只是县城就好了,可是都不是,我只是个乡下丫头。”
“你明知道他们的话伤人,但还是顾忌这顾忌那不愿意离开,谁伤害你,就离得远远的,难道不好?非要留下来继续被他们中伤吗?”泻露不理解她的想法,但想到盼兰也不过才十一二岁的年纪,因此仍是耐心说道:“你说我的命好,的确,我命好在碰到了姑娘,否则我如今还不知道在什么污糟地方。你叫我一声夫子,那想必就知道我只是个做丫鬟的,我为什么会为奴为婢,因为家里吃不饱饭,所以只能把我转手卖了。”
“盼兰,你仔细想想,现在你愿意为了爹娘说亲下定好过继兄弟,但将来你兄弟长大,要读书了,要花销了,要成亲了,那时候你爹娘想必也已经老得不能再做体力活了,你又要怎么办呢?把你自己卖第二次,还是像现在这样陆续卖掉几个妹妹?”
盼兰紧紧抿着唇,定定看了泻露几眼,最后道:“不会的,我爹说了,只要有了弟弟,我们家就有了底气,不会再被人看不起,他就会好好干活努力挣钱,也不需要我和妹妹再做什么,弟弟就会保护我们凡事帮着我们。”
泻露看着她坚定的眼神还想再说什么,然而盼兰却已经不想听了,里面又传来妹妹梦兰的哭泣声,她匆匆说了两句就转身进了院子,独留泻露孤零零站在外面。
“谁找你说话?”中年男人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问路的,爹我去看看三妹,饭菜等我一会儿来做就好。”盼兰随口道,“迎兰,你去外面割些猪草来,否则一会儿小猪该不够吃了。”
……
“便是如此了。”泻露神色微有些悲悯,“盼兰全家都盼着这个所谓的儿子,觉得有了儿子就万事大吉,若是不能如愿,只怕就不只是盼兰她娘精神错乱了。”
祝春时听她描述的这一席话,心里也有些不好受,盼兰全家都为了这个莫须有的男丁遭受了太多罪,他们固然可以搬离村子里,但数年来的嘲讽讥笑却没办法从心里搬离, 只怕会如梦魇一般如影随形,而且他们也没有离开的勇气。
春容听了也只觉得糟心,“这……这未免也……”未免什么,她迟疑着说不下去了,只是也觉得心里涨涨的难受,分明和她没什么关系,却也想掉眼泪。
“真是……”祝春时吐出两口浊气,抚着胸口觉得好受了些,也对此说不出什么话来。
泻露是亲眼看见盼兰如今的模样,又亲耳听到她说的这些话,受到的冲击远比她们更大,即便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那些话所带来的震撼也始终没有从她心中脑海消去。
祝春时垂眸,“若是她有一点不愿,哪怕只是对这门亲事的不愿,也好过如今全盘接受的模样。”